半藏的naizi

春日的最后一个夜晚

g小调第一叙事曲:

(为了写最后的一百五十字,前面胡诌了五千字的我也是醉了。。。流水账,ooc,一个很无趣的梗。)主博客是 爱掉毛儿的鼹鼠,这里主要发点ow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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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必忘记你的苦楚,就是想起也如流过去的水一般。


                                                                 ————《圣经·约伯记》




Blue KoKomo?


当这两个单词毫无理由地从加布里尔·莱耶斯的唇齿间跳出来的时候,载着黑爪小分队的车子正缓缓开过市中心。持久胶着的战争将这里的每一寸土地夷为废墟,干涸的喷泉是这座城市死去后再也流不出泪的眼睛。守望这方土地的雕像也倾坍了,看上去像是青黄的草海里搁浅已久的船。


那雕像是按照真人比例塑造的,原本在敬礼的右臂从手肘处折断,凹凸不平的断面固执地指向天空,仿佛呼唤着再一次升起船帆的桅杆。春日明晃晃的太阳晒暖了雕像的大理石基座,一只瘦骨伶仃的流浪猫懒洋洋地盘亘在上面,眯着褐黄的眼睛慢慢舔着自己纠结粘连的皮毛。莱耶斯带着几分好奇盯着那只猫,看着它吐了吐柔软的粉红色小舌头,在雕像底部本是步枪枪身的地方寻了个断裂处惬意地蹭痒,滚了一身的碎叶青苔,这时那种奇特的眩晕感第一次降临在他身上。


那是种难以形容的感觉。有什么东西撩拨了一下他燥热皮肤深处的神经,仿佛有只蛮横的手粗暴地试图拨动已经绷紧到极限的橡皮筋。空气变成了缓慢的、粘稠的涡流裹着他,灰白色的雾从四面八方朝他压过来涌入他的身体,逼着他从记忆深处挖出点什么。于是他摘下面具,指关节用力按压跳动的太阳穴,深深地呼了几口气。两个似乎毫无意义的单词从他脑海中浮出来,如同一条简单而迷离的旋律。他机械地读出它们,Blue KoKomo。


“那是什么?”身旁的黑爪士兵嚼着一块巧克力向他的长官投来关切而迷惘的目光。有那么几秒钟车上的人都没有说话,空气安静得过分,只剩下士兵小心地咀嚼巧克力的声音。士兵修理得整整齐齐的小胡子上还沾着棕褐色的糖浆,但他自己浑然不觉,把手里捏着的锡箔包装纸揉成一团,从打开的车窗向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丢出去。“我操,”他缩回头来摇上车窗,选择用一句脏话来表达自己内心油然而生的敬佩,“那些市民把雕像毁的还真够彻底。”


莱耶斯哼了一声,对手下士兵的感慨不置可否。神经学家宣称,人类的大脑会自动选择遗忘对自身冲击力过大的负面记忆,但令莱耶斯自豪的是,这条法则对他来说毫无说服力,他从来没有被缺失的记忆困扰。要证明这一点很容易,比如说只要他愿意,他就能回忆起葬送了这座雕像的暴乱的每一个细节。


当佩特拉法案明确指出守望先锋的每一次行动都违反法律之后,这座城市的上空就笼罩着自智械危机结束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抗议风暴。愤怒的市民们潮水般涌入市中心的广场,把巨大的标语高举过头顶。有人打碎了莱耶斯办公室窗上的玻璃(迅速意识到发生在这扇窗上的惨剧并不是孤例之后,他甚至怡然自得地摸出一只从麦克雷那里没收的雪茄点上吸起来),在多次试图冲进守望先锋总部大楼未果之后,更多的人开始示威般地在广场上焚烧小队成员们的肖像。很快,自智械危机结束以来就伫立在广场中心的雕像成了他们发泄的下一个目标。当那具沉重的云石身躯最终倒下的一刻,人群里爆发出响亮的欢呼,不同肤色的手掌抓着喷漆摇晃,在倒下的雕像上喷涂纳粹的标志。冲在最前面的几位市民抢到了雕像倾坍时剥落的几块碎片,他们自豪地向人群展示它们,如同打赢了战役的老兵向众人展示自己的勋章。


 


在车子驶离公园之后的第六天,莱耶斯开始做梦。


仿佛夜霜被春风化成水滴从高高的房檐上滴落,他感到自己平稳缓慢、但无法挽回地一点点坠入梦里。现实的世界在他的梦境里镌下烙印,但现在,他既没有背靠被炸得变型坍塌的墙壁,也没有手持因为不断射击而发烫的枪筒;他头顶没有划过高塔尖顶的橙色曳光弹,身旁也没有树枝扫过他被雪野上的寒风冻得僵直的手臂。


正相反,他正置身于这一切开始的地方,面前整齐地站着一排因为紧张而将肩背挺得笔直的新兵。刚结束训练的士兵们像是春日里被雨淋湿等着太阳晒干的树叶,等着他们的指挥官对他们进行晨间训话。莱耶斯的目光在每个人脸上停留几秒,他模模糊糊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但是他暂时又说不上来。这种感觉让他想起小时候在洛杉矶街头的一扇玻璃橱窗后面看到的塑料模特。那模特有着完美的身材比例,套着当季最新款的时装,向路过的每一个人展示着完美的妆容。他从第一次看到这个模特时就有种莫名的不舒服,后来他终于找到了它的源头——那个模特左手有一根手指断了,就掩在层叠的满是褶皱的羊毛袖口下面。


“小伙子们,你们干得不错,但是距离成为一个优秀的士兵,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莱耶斯转向队伍中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家伙,“士兵,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看上去简直像快餐店的厨子,我觉得你手里该拿的不是枪,而是块熏肉。你叫什么名字?”


“Blue KoKomo,长官。”


妆容完美的塑料假人在向他微笑。


“还有你,”他转向这个可怜虫旁边的那个新兵,这个男孩有着淡奶油色的短发,塌鼻梁,一双对全世界宣布“我是个老好人”的眼睛。莱耶斯盯着他看了几秒,男孩因为紧张将嘴唇微微咬住。


 “士兵,你的左手怎么了?”


“在训练时被碎石划破了,长官。”


他抬起那孩子的左手,看到了一条狭长的伤口。被划破的肌肤皮肉翻卷,渗出紫色的液体。


“士兵,为什么伤口流出的血液不是红色的?”


“报告长官,并不存在红色这种颜色。”


莱耶斯感到一阵彻头彻尾的战栗。“你在胡说什么,士兵?那蓝色呢?”


“报告长官,蓝色也不存在。”


空气静得纹丝不动。莱耶斯抬头,整个天空燃烧成一片绿色的火海,他自己的影子漂浮在广袤无垠的灼热天幕之下,仿佛从火海中幸存的一个幽魂。于是他问,“士兵,你叫什么名字?”


“Blue KoKomo,长官。”


仿佛烧到最亮时刻的灯泡突然熔断了钨丝,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回来了。空气陡然变得厚重起来,仿佛有人喷洒了过多的香水。一团冰冷的东西淤积在他的胃部,迫使他像对抗胃痛那样在椅子上蜷起身子。汗水从他手心里冒出来,潮乎乎的让他不舒服。不存在的黑色蜂群在他耳边嗡嗡作响。有什么东西从他脑海中慢慢浮现,像是血液从伤口的深处缓慢地流出来。


于是他读出来,Blue KoKomo。在发出最后一个音节的时候,他惊醒了。白色的面具仍然好好地遮着他的脸,黑色的披风松松垮垮地塌在他的肩膀上。黑爪士兵们吹着口哨,贴着车壁坐成一个松散的圈子。他们刚刚完美地完成了黑爪交给他们的外勤任务。有人捏着嗓子,尖声细气地模仿起一个当红的抒情女歌手,逗得车上其它人哈哈大笑。


莱耶斯的头沉重又眩晕。那个漫长而复杂的梦还没有完全从他身上消褪,就像是轮船从视野里消失,但汽笛声还隐隐约约地从空旷的海面上飘过来。他深深地吸气,把视线投向窗外。这是个普通的暮春黄昏,橙黄的夕阳已经快要坠到到地平线以下,低矮的灌木丛上升起茫茫的白雾。公路白色的分隔线从车轮下面退出去,远方小镇的灯火从白雾里亮起来,仿佛幽深的湖水里颤动着的星光。载着他们的车子平稳地从升腾的雾气里开过去,如同一只航行在湖面上目标明确的船。


有肮脏褪色的广告牌从窗外一闪而过,锈蚀的金属框架上绷着怀抱吉他的男人们的大特写,他们张开嘴巴笑着,竖着一头桀骜不驯的、刺猬般的短发。有种奇特的召唤从他脑海里飞速划过,像高速开关的闪光灯一样令他头晕目眩。这时他听见一个声音说,Blue KoKomo。


“你说什么?”他用几乎算得上粗暴的语气诘问。


“刚才那块……那块乐队广告牌,”身旁一个嚼着薄荷口香糖的新兵用惴惴不安的语气向他报告,似乎是被指挥官严厉的语调吓住了——显然这个士兵不明白指挥官为什么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就像是收到一顶毛线帽的时候追问提供了毛线的羊是喜欢吃青草还是干草——但他还是勇敢地鼓起勇气说完了自己原本要说的话,“那牌子上就写着Blue KoKomo。”


“你确定写的是Blue KoKomo?”


所有人都朝着他们的指挥官望过来,如果此刻他没戴面具,别人就会看到他脸上有那种表情——那种别人看上去就知道他可能发现了什么但是每个人都懒得弄明白的表情。


“大概是有这么回事儿吧,”过了一会儿有个士兵吞吞吐吐地回答,窘迫地搔了搔自己的短发,“毕竟起雾了,车速又这么快。”


“停车。”


没有人违抗指挥官的命令,也没有人问一句为什么。车子就这么在路边停了下来,仿佛他们的指挥官不过是要在哪个汽车旅馆住下来歇上一夜。


等发动机的轰鸣声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莱耶斯就转过身子沿着路往来时的方向走。从脚下升起的雾气在他身边盘旋流淌,把他的视野锁定成很狭窄的一片。春夜的风和缓地吹动他黑色的披风,风里满是湿润的水气,潮湿细密的水珠浸透了他全身,把他变成一块吸饱了水的柔软海绵。在这种天气,他看不了多远也看不了多清,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在纷乱的迷雾另一端等待着他,热切呼唤着他的名字。


加比,加比。


莱耶斯摘下面具。厚重的雾气抹平了空间感和距离感,也消弭了骇人伤痕与平常面容之间的鸿沟。霓虹灯和车灯躲在雾气背后摇曳,成了朦朦胧胧的点点光斑。远方依稀有报时的钟声飘过来,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那呢喃着他名字的幻觉消失了,但那种微弱而颤抖的语气让莱耶斯感到熟悉,像是雪原上被寒风吹拂的树枝尽力挽留最后一片叶子。于是他向着想象中声音传来的方向大步走去,直到脚下的触感从坚硬变得柔软,质地从水泥变成了青草又变成碎石铺成的小路。远处一个影影绰绰的阴影离他越来越近——最后他一头撞上了那个坚硬的广告牌。


在懊悔了一会儿自己没有戴上毛线帽之后,他重新一头扎进愈来愈沉的夜色里。乳白色的雾气托着他的披风,嬉闹着遮住他眼前一切的光和影。莱耶斯的周身开始发冷,呵出的热气已经无法温暖他的手指——他已经在夜雾里走了太久,像是一尾逆流而上,跨越冰冷的海水游向栖息地的鱼。


这会儿他知道自己彻底迷路了,于是就找了个看上去最亮的灯光当战术目标,向着那丝光亮赶过去。雾气掩盖了真实的距离,他走近灯光的时候才发觉实际的距离比他预想中远得多。夜雾越来越浓,但他头脑中一直萦绕着的迷雾却开始消散了。终于,先前模糊的光团透过磨砂玻璃,在他前方投下真切的影子。那是一家人头攒动的酒吧,潦草喷涂着“Blue KoKomo乐队”的银色金属卷帘门悬在半人高的位置,毛茸茸的暖黄灯光从里面微微地溢出来。


当莱耶斯走进这家酒吧的时候,那种长久笼罩在他周身的狂乱感消失了。终日漂流在海上的船只望到了陆地,颠沛流离的鸟群飞抵了南方。他捻着拇指和食指蹭到的卷帘门上锈斑的粉末,一种踏踏实实的安心感笼罩了他的全身。穿着薄纱的少女对着闪亮的玻璃杯用手指打理垂到额前的发卷儿,喝得半醉的流浪汉拖着拳击手一样的步子从他身边走过。西装革履的绅士把领带缠在手指上绕来绕去,把一个鼓着嘴巴置气的小孩孩儿逗得破涕为笑。更多的人聚在舞台旁边——广告牌上长着一头桀骜不驯的、刺猬般的短发主唱就站在那里,跟随鼓手的节拍晃着身子,用不太悦耳的高音嘶喊着抒发对姑娘的热爱。


穿着考究的黑色套装的侍者神气地站在吧台后面,正一正白色领口上的精致领结,从身后的隔板上伸手去过一个剔透的酒杯,毫无必要地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灰尘,摆在满是划痕的吧台上。


 


 “多带劲儿的乐队啊!您来点我们主打的鸡尾酒Blue KoKomo?我也说不好这酒名是按这乐队的名字取的,还是这乐队在创建的时候实在太喜欢这种酒,”那侍者兴致很高地用指尖敲着杯子,提高嗓门盖过乐队的嘈杂好让这个心不在焉的顾客听见,“不过不管怎么说,它们都如假包换地来自印第安纳——现在打着仗,我敢说能弄到我们这种货真价实的威士忌的地方已经不多了,真正的、不掺一点儿假的好货色!”


印第安纳。鸡尾酒。乐队。Blue KoKom。


他的记忆突然回来了。


“等这场战争结束,你要去哪里?”


借着月色他看见莫里森薄薄的嘴唇开阖,说了个他没听过的地名,湛蓝的眼睛里有微微的笑意。


“好吧,”他大笑着,“为什么是那个鬼地方?”


“那儿有家挺有意思的酒吧,里面的一切都是战前从印第安纳州弄过来的,有一只叫Blue KoKomo的乐队在店里演出。”


“印第安纳能有什么好乐队。你喜欢那乐队?”


“不,我只是觉得那名字挺有趣。”


 


加布里尔·莱耶斯把手探进披风,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银灰色的小东西。托比昂告诉过他这种弹簧状金属的学名是游标卡簧,曾经是脉冲步枪上的一部分,就像他和莫里森也曾经是守望先锋的一份子。那块金属让他回忆起那个他决心永久遗忘的时刻:士兵嘶哑地喘息着,像是经历了漫长旅程才达到终点的旅人那样精疲力竭地呼吸。他流血的胸膛痛苦而艰难地起伏,但并没有多少空气泵入他的肺部。那时春日的天空仍然高远明亮,但属于莫里森的黑夜已经降临。沾着血的唇齿微微颤动,似乎是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那声音微弱而颤抖,仿佛雪原上被寒风吹拂的树枝尽力挽留最后一片叶子。雕像般的湛蓝眼睛阖住,永久地沉入到永恒无梦的睡眠中去了。他没有留下任何遗言。


血液缓慢地浸透了蓝红配色的外套,晕开的暗红色残迹像是他们再也无法兑现的诺言。莱耶斯像一颗被雷电烧焦的树那样手足无措地在原地站立了一会儿,才想起要把脉冲步枪从士兵僵硬的双手之间取下来。但他的指尖刚碰到脉冲步枪的表面,那坚固的金属就像锈蚀的铁链那样片片碎裂了,他只好从尘土里捡出了这个小零件贴身收着,直到现在这一刻被他取出来,弯曲的弧度紧贴着他的无名指。




莱耶斯用自己的体温暖了一会儿这块冰冷的金属,然后偷偷地把它丢在吧台旁边投币自动唱机的后面。穿过嘈杂的人群,加布里尔·莱耶斯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出门外。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孤寂地飘动,如同一面沾着枯血燃烧的旗。


没有人知道从那以后,莱耶斯是否还会梦到关于那个人的一切,但其他人可以确定的是,他也没有再回到过这里。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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